我开始着手尝试恢复我的天灾研究，第一步便是从那些笔记开始。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我把它们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积攒的厚厚的灰尘，为此我还重新清扫了一遍书柜区域的卫生。天灾研究所涉猎的学科与知识面都很广，光是那些笔记本就有十本，更不用说笔记里所提到的不可计数的文献。但，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退却。只要这么想，这些困难仿佛就抛之脑后了，与其在意它们，不如多努力一点。所幸，虽然记忆大多都丢失了，但我的学习能力与理解能力依然保持着较高的水准，阅读起自己写的东西也会更容易些。

于是，每天下午工作完成后和晚上的休息时间，我便泡在了办公室的沙发里。艾雅法拉也主动提出晚上的时间和我一起学习。就这样，我们两坐在一起，一人读着一本笔记，我偶尔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艾雅法拉，到后来，我也能和她讨论两句。我在尝试一点点地追上她，也是追上曾经的自己。温暖的房间，手中的读物，身边的女孩，时间就在这样的场景中悄无声息地流逝。或许，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所以，如果说像是在沙地或者戈壁滩这种地表容易在阳光照射下快速升温的地方，即使地表源石密度不大，在合适的条件下，也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增殖，最终导致风灾或者爆发性源石辐射之类的天灾。当然，与之相对应的，是浅海和湖泊这种……啊，不好意思前辈，我又停不下来了……”

【资料图】

“没关系的，你可以继续说。”

“那些内容就是另一方面的了，要到后面才学。”艾雅法拉解释道。她抬头看了看挂钟，晚上十点的钟声即将敲响。“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宿舍了。前辈，明天见啦。”她站起身来，微笑着向我挥了挥手，准备离开，我也伸出手来回应了她。

“哦对了，”走到门口，艾雅法拉突然停下来回过了头，“那个……前辈，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

“就是，我之前和慕斯她们说了，要办一次读书会，我想了想，前辈的办公室有很多罗德岛图书馆里没有的书，而且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呃，除了前辈你……所以，我想请求前辈把办公室借给我，就一个下午就好了，可以吗……”艾雅法拉的眼中有紧张也有期待。

原来只是这种事吗。“当然可以。毕竟这个办公室本来就相当于有一半是艾雅法拉的呢。而且，我也不是个不给助理面子的人，你说是吧。”

“真的吗？”女孩的紧张转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高兴，“谢谢前辈！我现在就回宿舍告诉慕斯。”我的一句“小心点”还没说出口，转瞬之间，过道内就只剩下了哒哒的脚步声。

我无奈又欣慰地笑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艾雅法拉的成长速度可以说是一直在给我惊喜。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那就随她去做吧。我再一次捧起了手上的笔记。

第二天便是周日。周日下午是规定的全舰大部分干员的休息时间，艾雅法拉的读书会也是在这个时候。

一大早，艾雅法拉就是一副无比兴奋的模样，连敲门声和走路声都比平常轻快，还一直在我旁边自顾自地哼着莱塔尼亚的小曲。我一边审查着上次行动的后续处理报告，一边欣赏着艾雅法拉的歌声。少女的声线如百灵鸟般上下翩飞，婉转动听，或许这就是莱塔尼亚人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吧。

歌声突然停住了。“前辈？”

“嗯？”我看向艾雅法拉。

“那个，昨天实在是太高兴了，都忘记要邀请你了。”艾雅法拉不好意思地笑笑，“前辈今天下午也是休息吧，可以一起来参加我们的读书会吗。”

这下反倒是我更加抱歉了：“呃……这个……对不起，艾雅法拉。我今天下午要去和一个合作方会面，可能没有时间……不过如果能早点结束，我会尽快回来的，好吗？”

“这样啊……”艾雅法拉的表情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失落，不过又很快平复了下来，“没事的前辈，毕竟你是罗德岛的主心骨嘛。我会把读书会组织好等你来的。”

看着少女努力乖巧的样子，我只能在心中再次说了一声抱歉。

上午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下午两点，慕斯，阿米娅，普罗旺斯等几位干员准时来到了我的办公室里。原本还算大的办公室在聚集了好几位干员后反倒显得有些袖珍。于是我主动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把空间让给了他们，也顺便等待着凯尔希那边的通知。

读书会很快就开始了。一开始只有艾雅法拉一个人的声音，到后来，大家的讨论声逐渐变大，与食物的香气一起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融合、升华，最终渲染出了一派温馨的场景。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我站在门口，望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流。

身后有人拍了拍我，我转过头去。出乎我意料的是，身后的人并不是本应来叫我的阿米娅，而是来自威廉大学的合作方代表卡恩。

“卡恩先生，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博士，您就不用跟我客气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卡恩礼貌性地笑了笑，“凯尔希医生说你还在办公室里，还说我应该会感兴趣什么的，然后我一来就看到了一个明明是自己的办公室却还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的人，这倒是确实让我挺‘感兴趣’的。”他开玩笑地说道。我们两人都笑了起来。

“哈哈，因为我的助理正在里面开读书会呢，我想凯尔希说的就是这个吧。”

卡恩愣了一下：“助理？你是说……阿黛尔？”

我微笑着让开了身体，让卡恩能看到屋内的场景。

孟夏的阳光热烈而温柔，照射在地板上，沙发上，以及女孩朝气蓬勃的脸上。女孩正拿着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给身边的伙伴们讲述自己的看法。她不时地看向伙伴们，眼中透露出来的色彩是期待，也是幸福。她是那么的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门这边的响动。她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一旦开始做某件事就会无比认真，讲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停不下来。

记忆中，第一天相遇时紧张的女孩，那个下午哭泣的女孩，坐在办公桌边和我聊天的女孩，还有对我生气的女孩，此刻，这些身影都重叠在了一起，融合在了面前闪耀着光芒的艾雅法拉身上。我想，她终于蜕变得不一样了。她终于，成为她自己了。

“博士？”卡恩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哦……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您不进去看看吗。”

卡恩摇了摇头：“不必了，让她保持这样就好了，我进去了反而可能会勾起她关于父母的回忆。”

“那……我们走吧。”我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在前往会议室走的路上，卡恩一直若有所思，我观察着他的神情，说道：“卡恩先生，我想您了解了艾雅法拉在罗德岛的生活情况，还请您不用担心，艾雅法拉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

"哦不，我想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担心阿黛尔的生活情况，或者说，我为她现在的模样感到高兴，我敢打赌实验组里的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卡恩再一次朝我微笑，这一次的笑容明显没有那么刻意了，但随即又叹了口气，“之前阿黛尔在实验组里的时候，每天都……太过于努力了，那种样子，就好像是……她的世界里只有研究了……我们都知道阿黛尔在用这种方式去逃避悲伤，只是，我们真的很心疼她。十多岁的女孩子，却没有自己的朋友，没有喜欢的爱好，有的只是每天和火山以及实验数据打交道。我也曾想过，如果是我按照阿黛尔的方式生活的话，我会不会对天灾研究感到厌倦……不过看起来，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我们担心了，我也可以向我的恩师交差了。”

此时，我们已经到达了会议室门口。卡恩突然停下了脚步，神情严肃：“博士，我代表瑙曼博士夫妇以及实验组里的所有人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对阿黛尔的照顾。”他向我轻轻鞠了一躬。

“卡恩先生，我想先纠正您的一个错误。”我直视着卡恩的眼睛，“您说艾雅法拉是在逃避悲伤，但我想，其实艾雅法拉并没有逃避，她对火山的热爱，对研究的热爱是真实的。不管是艾雅法拉，还是瑙曼夫妇，其实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相比于火山来说，人类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所以在面对火山的时候，他们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收在了心中。”

“但是，与父母不同的是，艾雅法拉并没有学会如何将情感重新释放出来，所以她只能将它们一直禁锢在自己的心里。而经过这一段时间在罗德岛的生活，现在的艾雅法拉，已经认清并接受了自己的情感，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所以比起感谢我，或许您更应该感谢那个勇敢而努力的艾雅法拉。”

我平静地说完了这一段话。卡恩低着头沉默许久，突然半是自嘲半是感动地笑了：“看来，我们和阿黛尔一起工作了三年，还不如博士你和她在一起两个月了解她。我真是惭愧啊……也难怪，她会给你如此高的评价了。”

“评价？”

“哦，是这样的。她在之前寄给我们的信中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就像她的父母一样。我认为这应该是她能给别人的最高评价了。”

我确实没想过艾雅法拉会对我有如此高的评价，这倒是让我有些开心。

“谢谢您了，卡恩先生，不过我想我们应该谈正事了。”

…………

谈判结束得很快，毕竟不管于公还是于私，罗德岛都已经获得了威廉大学方面的认可。送走了卡恩，我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我的目光便和一双樱色的眼睛对上了。尽管女孩一瞬间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但是微红的脸颊和藏不住的喜悦还是出卖了她。我笑笑，没有点破她，只是自然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紧挨着她坐下。

“不好意思各位，我来晚了，你们讲到哪了？”

#ex1 少女的心思

“艾雅法拉。”身后的慕斯一边小声叫我一边戳了戳我的背。

我赶紧收回了望向门口的目光，把头转了回来：“啊啊，怎么了？”

“你要不稍微收敛一点，这样子太明显了啦。”慕斯一脸无奈。

我赶紧往周围看了看，地灵小姐正在分享着她上次看的《杜林地上环游记》，其他人也在专心听着，应该是没有人……

突然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你说什么呢。”我从后面轻轻敲了她一下。慕斯只是看着我轻轻地笑着，却让我的脸有些发热。

只是，前辈到底还要多久呢？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处理什么业务。早知道就早点和他说读书会的事了，都怪自己那么扭扭捏捏的……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让我有些闷闷不乐。明明平常自己不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会，我还是没能忍住，眼神再一次飘向了门口。如果能看到门后面就好了，我想。

突然，门被打开了，我愣了一下，然后就对上了前辈的眼睛。我立刻低下了头。前辈应该没有看到吧，不过他终于来了呢，嘿嘿。我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

前辈坐到了我身边，和大家打了招呼，很自然地就加入了进来。

很奇怪的是，其实前辈的加入并没有改变什么，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交流，前辈也只是偶尔说几句自己的看法，但我却觉得完全不一样了。有前辈在身边，我才能专心地听大家讲话，认真思考读书会的内容，这种感觉让我很安心。

直到晚上躺在了宿舍的床上，我还是在思考着这样的原因。

“诶诶，小羊，你觉得博士怎么样？”睡在隔壁床上的慕斯叫着只有我们俩之间取的昵称。

“什么怎么样……”

“你可别说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你今天那表现，啧啧。”她继续打趣我。

我脸有些发烫，还好是在黑暗当中。我对前辈是什么感觉呢……脑海里的第一个冒出来的是爸爸妈妈的模样，但又立刻被我否决掉。爸爸妈妈是无可替代的，而且前辈也不是他们的替代品，他对我而言也是独一无二的。

我想起他的温柔，他的认真负责，他对我的关心与尊重，以及——

他说，希望罗德岛成为我的家。

他说，会和我一起努力。

所以啊，“我想和他……一起走下去。”小声地说出这种令人害羞的话之后，虽然脸颊依然火热，但反倒是感到了些许轻松。

“啊，原来小羊也会说这么煽情的话啊，果然是少女呢。”慕斯偷笑着说。

“小，猫！我可比你大！”被打趣的我发出了抗议。

我们又说笑了一会，才安静睡去。

#5 日落余晖

夏日的午后显得有些沉闷，尽管罗德岛全舰都装有中央空调，但闪耀的金黄色阳光还是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身上有些燥热。这种时候，大家都只想瘫倒在自己的座位或者床上，除了——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楼道里的安静，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艾雅法拉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前辈，我的申请凯尔希医生通过了！”她笑得很灿烂，能让她这样笑出来的东西的确不多。

“你是说你的火山勘察申请吗？”

“对啊，凯尔希医生说只要我注意身体状况就好了。而且，”她看着我，笑容变得有些狡黠，“凯尔希医生还说，让前辈你和我一起去。”

原来重点是这个吗……我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其实就算凯尔希不说，我也会和你一起去的。”

“嗯？为什么？”

“因为我得保护你啊，你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凯尔希和威廉大学交代。”

“前辈——”艾雅法拉拉长了声音，“真是的，前辈又把我当小孩子看，都说多少次了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所以你是想自己去？”我装作无辜地看着她。

“也不是，但是……哎呀，前辈你真是个坏蛋。”艾雅法拉气鼓鼓地转过身去开始整理文件。我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起了床，吃了早饭，在天台的停机坪和勘察小队集合。同行的人除了艾雅法拉，还有地质学家地灵，以及几位作为“保镖”和“苦力”的干员。据地灵所说，她对火山不是很感兴趣，但她很想学习一下艾雅法拉外出勘察的经验与方法。直升机载着我们停在了一片荒漠中。“直升机不方便里火山太近，剩下的路程就需要各位走过去了。”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阳光显得有些毒辣，我们一行人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走在黄沙之上。有的包里是野营用品，但更多的是各种不同的实验器材。那些器材全部都要摆在火山的不同位置上，这让我就有些发怵。但想到艾雅法拉过去每次外出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有些心疼，心中也多了几分决心。

脚下的黄沙在太阳的炙烤下越发滚烫，每一步略带煎熬。大漠上常常会有狂风吹过。狂风带起满地沙尘，凶狠地打在过路的行人身上。幸好艾雅法拉身材娇小，我的背足够帮她挡住所有沙砾。

“这样的前辈真的很帅呢。”在我第三次把她护在身后的时候，艾雅法拉在背后打趣我道，“不过我真的可以自己走的，这点沙子只要稍微挡一下就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我话还没说完，背就被某人略带力道地捶了一下。我回过头去，艾雅法拉正眼神犀利地看着我，我只好赶紧转回头换了一句话，“所以你还是好好享受着吧，这种待遇可不是每次都有的，说不定下次你出来的时候我就不在了。”

然而，这次背后没有任何响动。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但已经没法找补了，现在继续说下去只会变得更加尴尬，我只能闭上了嘴，暗自懊悔自己的愚蠢。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火山脚下。简单地吃了一点干粮，我们便开始在火山上摆放仪器。

正午时分的沙地已经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火山上的温度在地热的影响下还要更胜一筹。即使我穿着隔热防寒的特制风衣，也能大约感受到周身的温度之高。“你们不热吗？”我问艾雅法拉，心里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其他几位干员身体素质应该都比较好，地灵小姐，嗯……”艾雅法拉指了指已经开始在山脚搭帐篷的地灵，“至于我，因为矿石病，我的体温本来就比较高，这点热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了。倒是前辈你……”她向我歪了歪头表示询问。我指着自己的风衣：“我有这个。”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着，每走过一个勘察点，就在上面放上几种设备。在走过了几个勘察点之后，艾雅法拉的体力就明显跟不上了。我只好让几位干员先按图纸把仪器搬到勘察点，我带着艾雅法拉在后面一个个调试。我们走一会休息一会，整体的效率也稍稍慢了下来。

“都怪我，我之前出来的时候不会这样的……”某次休息的时候，艾雅法拉坐在岩石上，眉头微皱，不开心地捧着脸低着头说道。

“好了艾雅法拉，不要这样说了。”我坐在她旁边，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毕竟矿石病确实是会对人造成影响的，多休息一会吧，没关系的。”

也不知我们走走停停绕着火山走了多久。在艾雅法拉调试第七组设备的时候，突然，我耳边传来了一位干员的声音：“博士小心上面！”

我抬头看去，一块半人大的岩石距离我只有几米了。那一瞬间，我潜藏的记忆让我准备施术，但马上我就反应过来我已经不能随意地施展源石技艺了，而这时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有人已经提前出手了。

随着一下刺眼的火光和耳边的爆炸声，岩石瞬间碎成了沙土，而我也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倒在地上。

“前辈！”下一瞬间，艾雅法拉就已经扑到了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前辈你没事吧！”女孩的眼眶已经泛红，呼吸也十分紊乱。

“我没……没事的，谢谢你救了我，艾雅法拉。”我稍微缓了缓，安慰着被吓得不轻的女孩。艾雅法拉没有回答，只是一边低头调整着呼吸，一边紧紧攥住了我的右手。

之前在上面提醒我的干员也跑了下来：“博士，对不起，我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上面落下来的岩石，差点没能保护好您，这是我的失职，请您发落。”

“没事的，下次注意就好了。”我坐起了身，让他别放在心上。“我们继续吧。”

我站起来，然而艾雅法拉并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把我拉到了刚刚还没有调试完的仪器旁边，才松开我的手调试仪器，调试完又立刻一言不发地牵住了我的手，就像是害怕我会跑掉一样。我想起她刚刚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随着她一直拉着我走。

傍晚时分，所有仪器都已经安装调试完成了。我们找了一处里火山不远的平坦高地搭起了临时营地。吃过晚饭后，忙碌了一天的大家也终于可以休息了。另外几位干员早早地就进了自己的帐篷。我本也想回帐篷，却看见艾雅法拉正坐在营地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凝望着西沉的落日。少女单薄的身影在太阳余晖的环绕下显得有些孤单。

“在想什么呢？”我走了过去，摘下兜帽，坐在艾雅法拉的身边。

“前辈？”她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在看风景而已。”

沉默了一会，我主动提起了下午的事：“说起来，艾雅法拉施术的样子很帅呢。一直待在办公室里，都快忘了艾雅法拉还是一位战斗干员了。”

“前辈，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施术，也并不喜欢战斗。”艾雅法拉的神情有些落寞，“只是，就像阿米娅说的，我们总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所以我们必须变得足够强才行。”

“我，我很害怕。我害怕前辈会突然离我而去，我更害怕我会突然离开前辈。我知道……我的病情已经越来越恶劣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想到死亡已经带走了爸爸妈妈，我就不想再让我身边最亲密的人被它带走，我更不想自己输给它。”

“可是，前辈，我该怎么办……”

艾雅法拉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伴随着抽泣声，她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我第一次觉得，艾雅法拉的身影是如此瘦小，如此无助。她已经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防备，而现在需要一个人来保护如此脆弱的她。

我迟疑半秒，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把她轻轻搂进了怀里。女孩没有任何反抗，而我感受到了她停不下的颤抖。我没法代替她前行，但至少，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艾雅法拉，你听过一首歌吗？一首老歌，名叫《太阳》。”

没有回应，但我知道她在听。我轻轻的唱起了这首歌。

“你总感到落寞沮丧 你总感到失望”

“对于人生未来总有太多 迷惘”

…………

“我只想做你的太阳 你的太阳”

“在你的心里啊 在你的心底啊”

…………

女孩的抽泣声慢慢减小。我一边尽可能温柔地搂着她一边唱完了这首歌。

“艾雅法拉，你看到那边的夕阳了吗？它很快就会落下去，它所带来的热量也会在漫长的夜晚中消散得无影无踪，它也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可是，它来过的痕迹不会被清除。花草会感谢它带来的生长，人们会感谢它带来的光明与热量。还有它带来的无数的东西都会被人记住。”

“当然，我并不是说死亡不可怕，死亡当然很可怕，我也像你一样害怕死亡，所以我们肯定会尽一切可能去避免死亡。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注定结局，那么，我们能做的，就是成为那一轮夕阳，在落下之前努力将自己的光热多散发一点。”

“不过，聪明如你，或许这些道理你已经懂了。但我真正希望能让你知道的是：”

“阿黛尔，你已经成为我的，还有你父母的太阳了。”我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艾雅法拉的称呼。

女孩停止了颤抖。

“对于你父母而言，你已经在他们的研究的基础上取得了难以估量的进步，如果没有你，威廉大学的地质实验组或许需要还数十年的研究才能到达今天这个水平，你已经完美地，甚至超量地完成了你父母的期望。”

“对于我而言，你对我的那些帮助，给我带来的那些快乐，最重要的是你本身，都是我人生里最宝贵的财富。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逃离那片黑暗，就这样永远地成为行尸走肉。”

“所以，阿黛尔，真的已经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用再带着负罪感和无尽的压力活下去了。即使……即使你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那至少，剩下的每一天，都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好好活下去，这才是真正的战胜死亡。”

“阿黛尔，如果，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伴你直到最后一刻。如果你有愿望，我会尽可能地帮你实现。如果你想看看这个世界，我会把世界带到你的面前。”

荒野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夕阳缓缓沉没于地平线，黑暗一点一点地侵蚀了整片天空。我不再说话，只是又稍微把艾雅法拉搂得更紧了一点。

“那……前辈，我可以拜托你两件事吗？”沉默良久，艾雅法拉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她正认真而坚定地看着我。我对上了她的目光。

“第一件事情是，如果我死了……我希望前辈可以帮我完成剩下的研究，去解决矿石病，去拯救这片大地。”

“第二件事情……爸爸之前和我说过，这个世界上，能哭的地方，只有自己的被窝和家人的怀抱。但是，我在前辈这里老是容易哭。”

艾雅法拉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所以，前辈，你能成为我的依靠吗？”

少女的眼眸如星辉般在昏暗中闪烁，怀中躯体的炙热和女孩脸颊上的红霞描绘着她心里的悸动。她曾经感受过痛苦，恐惧，绝望，孤独，但此刻，她满心只剩下了期待，温暖与幸福。

我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俯下身，在漫天繁星的见证下，轻轻地吻住了她柔软的唇。